中心秩序 2015/10/08

　　這幾天新聞報導，執政黨總統參選人民調未有起色，黨內高層人士以其理念不符合主流民意為由，已開始發動更換候選人的動作。對總統大選只剩下不到百日的今天，無論換人動作是否收到實效，對執政黨已造成嚴重傷害。
讓人不安的消息不只如此。經濟不景氣，薪資所得下滑，近年來房價物價卻高漲，財富分配不均，年輕人普遍對前景悲觀。島外，中國經濟失速，對台灣的進出口貿易更是雪上加霜。國際間也問題重重，美國的影響力逐漸下滑，中國、俄羅斯抬頭，日本通過集團自衛權，為自衛隊提供海外參戰的法源，國際秩序面臨重新洗牌。中東地區伊斯蘭國崛起，美、俄、中等大國暗中較量。經濟戰、貿易戰則世界各地區持續開戰。整個世界皆壟罩在不安的陰影裡。

　　每當工作忙碌，或心裡感覺不順暢、思緒不定的時候，我都會找思想家的書來看。不一定是專職思想寫作的學者，不同領域傑出人士的著作或日記也常帶給我啟發，重新整理思緒，找回心中的「理」。

　　前幾年在網路二手書店購得量子力學發現者之一海森堡(Werner Heisenberg, 1901-1976)的回憶錄「部分與全體」(海森堡即「海森堡測不準原理」的提倡者)。這本書因為內容牽涉到哲學，當時覺得難讀。然時過境遷，現在讀來卻相當容易接受。
　　海森堡的人生哲學(以及做學問的哲學)是，他相信這個世界存在一個秩序。平常可接受到的事象或是物理實驗中量測到的東西，雖然都是局部片斷的，但看似無關連的事物，背後都存在一個統一的道理，把這些事情串起來。這種思維希臘哲學家柏拉圖就已提出。柏拉圖認為在現實世界之上還存在一個理想的世界，我們活著的世界只是理想世界的反射。這個理想世界是永恆、完美、不變的，而理想世界中的真理也反映在現實世界之中。這便是海森堡思考問題時的基礎。

　　這本書一開始的地方，海森堡回憶他年輕時參加一場青年之間的辯論活動。大家各自陳述己見，每個意見都看似有道理，卻都存在一些無法說服別人缺失。但就在這時候…（以下為引用）

　　前往布倫城(Burg Prunn)的最後幾公里必須徒步。在垂直切開的斷崖上大膽聳立的高城旁邊，我看見一群已經登上來的年輕人。城堡的中庭中央有座古井，那裡聚集了不少人。大部分還是學生，其中有幾個大人。他們當過兵，曾經參加過悲慘的戰爭(第一次世界大戰)，再回到已經變得不一樣的戰後世界來。大家陸續發表演說。這樣的熱情今天來看會讓人感到很奇妙。對我們來說，德國人的命運跟全人類的命運孰重孰輕？戰死犧牲者因敗北而變得無意義嗎？年輕人是否應被允許有權以自己的價值標準行事？數百年來規範人類生活的舊形式重要，還是對內心誠實重要？大家對所有事情激動地發言並且爭論。
　　(中略)映照在城堡中庭的影子越來越長，炎熱的一天結束，灰藍色的黃昏來臨，來到皎潔明月的夜晚。但話題依然持續，這時中庭的陽台上出現一位年輕的小提琴手。當大家靜下來時，我們的頭上首先響起巴哈的夏康舞曲一開始偉大的d小調和弦。這時候中心的結合確實再度恢復過來。目下寬廣的阿爾德密峽谷中月光耀眼，像是被施加浪漫魔法後才形成的。夏康明快的音形像銳利的風一樣穿破了霧，在它的背後聳立出了存在著的中心秩序，浮現的眼前。就這樣，大家終於可以用音樂、哲學或宗教的語言，討論著中心領域。

　　不論是世界上發生的事情，或是走在人生的旅途，我們也許會被當下的情境所吸引，一頭栽進去，迷迷糊糊，跟著一波又一波的新事物，心也被牽著走。但累積了一定的經驗之後，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想要把諸多事情統合進一個道理的念頭，政治、戰爭、職場、家庭、人生，可以找到一個基軸的話，便不需被眼前的事情給左右，可以在心裡找到一個可以解釋一切的道理，並且根據這個道理作為行動的準則。

　　我總認為，信仰就像是買保險一樣。平常你可能不需要它，憑著自己的意志想過什麼樣的人生都可以，不必受到拘束。但人生中總有這麼一個時候，你感到不知所措，明白到自己的智慧、能力竟是這麼的有限，僅能眼睜睜地看著事情發生，自己卻無能為力。這個時候，有信仰跟沒信仰的人差別就出現了。
　　有信仰的人，因為他心中始終存在一個中心秩序，他能夠捉住事情運作的方向，碰到困難不會亂了手腳。他依然會難過，會沮喪，有時候也會抱怨老天不公平。但是他的心中有個秩序，情緒宣洩完了之後，他又能捉住方向，服從天決定好的法則，一邊調整自己的心態，一邊將事情推往自己期望的方向前進。
　　我想，這就是信仰最可貴的地方。

謝　2015/1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