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21日 星期二

網路生活 2015/10/22


  認識廖先生已經有很多年了,是透過大學社團學妹的廖太太介紹認識的。
  廖先生大學時念數學系,後來立志當設計師,拿到工業設計學位後與朋友創業開工作室。也許因為我們都是理科逃兵,在新的領域找到自己的興趣,每次見面總有聊不完的話。
有一次我們聊到網路科技及智慧手機如何改變人的生活,讓連繫、資訊傳遞更加頻繁且迅速。在無意識下就會蹦出智慧話語的廖先生,此時像自言自語般地隨口丟了一句:「但是,我們省下來的時間到哪裡去了?怎麼覺得每天還是很忙?」
  這句話簡單的問話,不知為何這幾年我不時就會想起。每天的生活,究竟因為網路改變了多少?
  我試著回想一下,網路出現前的生活是什麼樣子。
  那是高一以前的事情。早上起床,盥洗後睡眼惺忪地下樓吃早餐,在睡眠不足的情況下坐上爸媽的車上學。上課時間除了少數聽得懂的課以外,我差不多都在看自己的書。有時候看看窗外發呆,想像昨天職棒比賽的精彩畫面;想像我征服眼前難懂的數學習題;或是將來我會發現還沒有人知道的自然奧秘。
  黃昏回到家裡。先翻翻報紙,媽媽把飯煮好後,全家人一起吃晚飯。吃飯的氣氛總是嚴肅的,父親經常還沒能從上班的緊張情緒中舒緩下來,有時候為家裡的大小事或學校表現念上幾句,眼睛則一直緊盯壓在桌上折成四分之一大的報紙。由於爸爸不喜歡應酬,一家四口幾乎每天都一起吃飯。但偶而上館子總會非常高興。
  晚上多半時間都坐在書桌前,也和姐姐一起聽廣播學英語,有時候一邊偷看連續劇。青少年時候心事當然有,但總可以利用休息時間跟媽媽聊天,雖然常常覺得不被理解,但從來沒有感覺孤獨(和現在差不多)。
  爸媽的學生經常來家裡做客。雖然很少有機會去外縣市,但從大哥哥大姐姐的聊天中,我大概能分辨台北人跟中南部人的差別。另外也認識不少國外友人,來花蓮教書的英文老師、工程師、醫院相關人士,還有背個睡袋就想在太魯閣過夜的紐西蘭人,等等。即使外來資訊有限,我對外面世界的渴望卻從來沒有被中央山脈或太平洋阻斷過,大部分是摸索想像,有時候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過度自信。
  國二的時候爸爸到美國留學,姐姐也於隔年去念高中,家人間只能憑電話和書信聯繫。我也真正體會到,人跟人之間的情感除了看得見、碰得到的實體以外,只要有心,各種方式都有辦法維繫。
  如果高中以前的生活有網路會是什麼樣子?我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可以確定的是,我的生活必定會受網路影響,變得以比較快的速度進行。我會有更多的機會了解外面的世界,即使在後山,也可以馬上知道北部、西部,甚至其他國家發生的事情。原本寫信到美國需要兩週,到圖書館查資料也需要幾個小時,但因為有網路,都能夠在幾分鐘之內完成。我可以更清楚知道自己的學業成績到達什麼程度,也不必透過長輩了解真實世界,電腦上每天都有讀不完的訊息。
  但另一方面,由於快速得到外界的資訊,在成長過程裡,或者說在當下的世界,我,以及現在正在成長中的小孩們,勢必失去很多發呆、冥想、沉思,或者說,靜靜地感受內心變化的餘力。在對知識的渴望尚未真正點燃以前,谷歌大神已經為我們找到答案,縱使不完全正確,但足已滿足當下對知的渴求。思念還沒有完全擴張開來,還只是想見面、想說話的念頭出現時,遠在不同縣市、不同國家的親人已經出現在銀幕上,「見面」就像敲鄰居家的門一樣容易。收到一則訊息,在來不及整理好完整的思緒以前,「已讀」的標籤催促著我們必須趕快回應,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疑慮。在興趣、愛心以及抱負還沒有在心中沉澱,成為堅定的信念以前,銀幕上的文字及畫面不斷地進入眼簾,我們無法專心感受心境的起伏,也更難醞釀出實現它所需要的巨大能量。網路科技達讓我們能更迅速掌握資訊,創造出發展腦力所需的絕佳條件;但另一方面,需要安靜空間細細培養的心靈的力量,卻在無形之中失去了發展空間。而藝術、思想、文學,以及信仰,比較是屬於後者的領域。
  雖然如此,但並不是說想提升信仰就必須放棄網路生活。只是在享受網路便利性的同時,也不要忘記了個人的情感除了用意識控制以及有意識的知覺的部分之外,還包含許多非意識性的活動,這些非意識性的活動需要適度隔絕掉外介干擾的情況下才能得到伸展。如果能掌握到這一點,相信即使在忙碌的生活裡,也不會因眼前的事物而迷失掉信仰的方向。
  通勤的時候,飯後的休息時間,或是睡前,每天花一點點時間,閉上眼睛,把腦筋暫時清空,感受一下這時候的心情是興奮,疲累;焦躁,還是喜悅。相信這些片刻的寧靜時間,可以幫我們更清楚聽見心裡的聲音,找到適合自己的康樂生活的方式。
謝 2015/10/22